文。鳥。控

小紅、阿紅、紅吱吱、紅北鼻、紅ㄆㄧㄚˇ吱：

好不容易到了你最愛的夏天，

你怎麼就這樣走了?沒有給媽咪一點心理準備?

那年寒假，奶茶顏色的你跟嘿美、小吉一起加入了媽咪的生活，

你是阿公帶大的，

也許是這樣，從小脾氣就很古怪、有點歇斯底里、沒有安全感、又常常不吭聲不知道在想啥。

還記得有天傍晚，我們花了兩三個小時把整個家都找翻了，

以為你從窗戶的破洞鑽了出去，

結果出門找了一圈回來，

卻發現你幾個小時都靜靜地待在假麥穗上不發一語。

身為土生土長的高雄鳥，你很怕冷，

一到冬天或進冷氣房就發抖，

曬太陽的時候總顯得特別開心，

雖然你還是靜靜地，偶而哼唱著自己從momo那裏學來的小調。

阿公輕聲叫你的名字，

你就會壓低身體，把頭側向高處傾聽著。

媽咪常常偷偷嘲笑你那雙紅棕色澄澈的眼睛，

在陽光下好像一眼就可以看穿你的小腦袋瓜，

可是從來猜不透你在想什麼，特別帶回來的媳婦小粉紅也被你打槍了，

最後撞上玻璃被拾回的小澎，

卻成了唯一能跟你溝通的伴侶，

午後，你們總窩在一起小憩，

有時候你會莫名其妙發脾氣，除了媽咪之外，大概也只有小澎受得了你。

去年的這時候，小澎走了，

媽咪把她帶到一個風景很美、有很多野鳥朋友的地方。

不過你本來就夠像脾氣古怪的獨居老人了，

每當別的鳥兒侵犯你的籠子周圍，

就毫不客氣地、歇斯底里趕走那些淘氣的孩子，

即使只有一個人，你也離不開那紫色的大鳥籠，

不然就持續呈現不安、或者氣呼呼地叫罵著、甚至嚇死人的顛間發作。

那天中午你又氣呼呼地咬著腳，

把媽咪嚇壞了。

下班之後你卻又一派輕鬆地盪著鞦韆，

這天醫生的手被你咬得很痛，

幸虧得知你那雙大得奇怪的腳丫子沒有大礙。

隔天夜裡，你從未如此撒嬌、在媽咪的手心裡睡得安穩香甜，

不知道哪來的聲音告訴我，你老了，也許沒有很多這樣的機會。

我問你，怎麼了?跟我說說話!

你如往常壓低了身體，輕輕啾了幾聲，我不懂你說了什麼，

但很高興你對我說話了。

然後，你睡得像個天使，從未顯露如此的信任，

在有如暴風雨的一天之後，覺得有你的生活是幸福的、滿足的，

可是我竟累得沒意識到，

在如此炎熱的天氣，你要的只是身體的溫暖。

半夜，你還是在小窩裡微弱呼吸著。

怕你餓了渴了，趕在天剛亮鬧鐘響起前叫醒你，

你站起來，踏出小窩，用那雙紅澄澄的大眼睛盯著媽咪，

抱起你後，卻又再度在媽咪的掌心中閉上眼。

在你口中注入一小口溫熱的食物，

你立刻倒地，發出哀鳴- 我見識過，那是靈魂脫離身體的痛，卻除了拾起你瘦小的身體，什麼也不能做。

然後你就再度睡去了。這次，真的叫不醒。

我不明白，也不甘心。

你的喙依然光滑豐厚而紅潤，

前一天的這個時候，你才站在鞦韆上等待著每天清晨難得的陽光，

再前一天，你還兇巴巴地啃得醫生的手差點流血，

然後又用拉扯的方式啃著你最喜歡的粟米穗。

我到底哪裡做錯了?

才短短幾個小時，

你就從那個脾氣古怪又歇斯底里的小老頭，

變成沉睡的天使，一動也不動。

你的紫色堡壘，還綁著最後一晚你睡著的小窩、你最喜歡坐著的踏桿、還有心情好與不好都陪著你的小鞦韆，

還有那支媽咪從美國帶回來，希望有一天你會接受的踏桿，

最後代替媽咪的手懷抱著你的那頂毛帽，也還留在你的籠子上，

總覺得那只白色鞦韆上少了你的輕輕搖曳的身影，

堡壘裡少了你生氣地把它咬得吭吭作響的聲音。

只有最後一晚你連動都沒動的點心，

被媽咪拿去祭拜小澎了。

你們會在天國相會嗎?

知道你怕冷，我捨不得把你送進冰箱，

我想念你的古怪脾氣、想念你的跋扈與歇斯底里，

想念每天中午與晚上睡前，

都得把你抱出來擠擠尾脂腺，

順順你的淺棕色羽毛，

趁機親一下你的白色臉頰(有時候你會猛烈地咬人家的嘴唇...痛啊...)，才能關燈睡覺。

睡著之前，有時候會偷偷著編織著有你的夢想:

有一天我們會搬到南部，買個有大陽台的房子，讓阿紅盡情曬太陽.....

對不起，在你小的時候，

沒有一路伴你長大，

過幾天，媽咪會帶你回高雄，

睡在那個屬於你的，充滿陽光而永不寒冷的地方......